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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断断续续地写了六天,主要还是身体上的问题。
前两天我又发高烧,中途晕厥了几个小时,安宝和医生都很着急。
以前用的药有些不太管用了,医生向管教处的领导提出想买一些进口药,领导把我的情况报告上去。
听说北京那边也有几个严重结核病的需要特效药,国家给我们这些人统一批了经费,成都已经派出人去香港给我买药。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时真的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来表述感激,为我这样一个有罪的人,他们居然可以如此尽力!
只是我心中知道,此次去香港买药很大几率会上遇到麻烦。
老头子是不希望我们活着的,我们若是都被共产党救活了,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动摇军心,对反攻大陆的计划是十分不利,他恨不得我们都死,所以一定会派特务捣乱。
买药的时间上可能会比预期的要长,我一定得挺住。
不过好在今天我的状态比较好,上午的时候我跟安宝说口中无味,想吃点辣的或者甜的,没想到午饭时他就端来了一碗黑芝麻糊,说是特地跑了出去给我买的。
本来还买了辣萝卜,但是被医生没收了,说我肠胃太脆弱不能吃刺激的东西。
人真的很奇怪,越是不让吃的东西就越想吃。
婉萍,我实在很想吃你做的辣椒酱。
我问过管教处的领导了,他说家属可以寄过来一些食物,只是现在我肠胃不好,等过阵子身体好些了,你就寄过来一瓶辣椒酱吧,吃到你做的东西便像见了你的人一般。
这封信也写得很长了。
说了许多别人的事,到最后有几句话只愿讲给你听。
爱妻婉萍,自我们相识起总是聚少离多的样子,天津两年多时间倒是每日相见,但家里矛盾不绝,争吵不休,十分伤害感情,反而相见时不如相离时感情深厚。
现在回想起来,十三年夫妻,你我最亲密的日子可能凑不齐一年。
每想到这里心中就非常愧疚,若是我将来从监狱出来,我只想同你在一起,从此再也不要分离,日日相对。
我绝对不跟你再吵架,你说什么我都乐意听之任之,中华之大我只要一方院子能与你在一起便足矣啦。
信至最后我想到一句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特注:辣椒酱不要太辣,我一贯不太能吃辣椒的,另外一定要多多加点花生碎。
夫姜培生
写于成都静安医院
1950年1月20日”
“真是的!
好好的一封信干什么非要在最后加一句,好像说了满纸情真意切的话,最后就为了骗我一罐辣椒酱似的,”
婉萍擦着眼泪,低声娇嗔地嘟哝:“结婚这么久,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根本不能吃辣这回事儿,一勺辣椒酱里非得半勺都是花生碎。”
陈瑛笑着扶着陈婉萍的肩膀,笑:“说起辣椒酱啊,你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辣椒酱吧。”
“对的!
是辣椒酱,”
陈婉萍侧头看向陈瑛。
陈瑛比她要年长两岁,临近四十的人眼角已爬上皱纹,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落落大方,明媚出挑。
陈婉萍看着这张并不年轻的脸,却在她的眼中看到皱纹下的灵魂还是那么充满活力与希望,甚至连同着自己也轻盈起来,时间于此刻也开始向后退,一口气退到十九年前,退到1931年的8月23日,那天是陈婉萍第一次见到陈瑛的日子。
第二章远房亲戚
南京一年中通常只有两个季节,冬天一过,三五天后就到了夏天,能从五月一直热到十月中旬,整个城市像架在口蒸锅上,5月开始添柴烧水,到了8月底便是上蒸汽,全年里最闷最热的时候,走上三两步,汗就要把衣衫打湿。
陈婉萍五岁时母亲去世,随后便跟着父亲从北平来了南京。
她打小是在这里长大的,但依旧受不了闷热的夏天,温度一高便懒得动弹,总打着读书学习的幌子坐在二楼的窗前偷闲。
“婉萍啊,你明天不是开学报道吗?东西准备好了啊?”
继母陈章氏夏青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她在嫁给父亲前是个唱苏州评弹的,一把清脆婉转的好嗓子听进陈婉萍的耳朵里却惹来丝丝烦躁。
说句良心话,夏青对自己算不错的,只是每次见她与父亲举止亲密,婉萍总忍不住想起早逝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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