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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定茫然地继续说:“那山沟偏僻得连个名字也没有。
殿下到的时候,那地方杂草丛生,却有一座村子的遗迹,即便是在白天,那里仍然阴冷无比,就像——”
就像有无数亡灵未得解脱、还在其中游荡一般,甚至还萦绕一股发臭的血腥味,像是已经成为这村庄血肉的一部分,风吹动枝叶的声音更像骸骨相撞。
“我一看便知道那座村子中人被尽数屠杀,尸骨被随意埋在一座大坑里,我们寻找半天,只找到一张写满了名字的墓碑,字迹粗糙,仿佛稚子。”
吴定说,“回去后,殿下便终日愁眉不展,甚至重病半年,缠绵病榻的时候一直偷偷抱着剑匣,从不离身。
就是这段时间,让懋殿下有了所当然插手政事的机会,朝寄更深。”
“墓碑的最后一个名字。”
臧初恶狠狠地开了口,一双眼眸里尽是凶色,“是不是白初?”
“你怎么知道?!”
吴定吓得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惊谔万分地说,忽然琢磨过来,“所以……所以白初不是名字,是……是……”
“对。”
臧初闭上眼,“是我和小白。”
漆汩与吴定同时:“啊???”
吴定万没想到这一桩让他疑惑三年的谜语的谜底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靳樨皱眉,也愣了,靳莽与央夫人在深冬原野的破庙里捡到快冻死的公鉏白与臧初,那时西南乱得很,他们刚从战火下逃出,饥寒交迫,两人都发着烧,一身伤,衣衫单薄,像两只小兽般缩在一起说梦话,那时公鉏白才十二三岁,臧初也才十五六岁。
“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我九岁的时候被师父好心收留,认识了小白,那地方的确偏僻,的确什么都没有,但已经就是我的家了。
才三年,不过三年而已。”
臧初被怒气冲得手指都在颤抖,“全部都死了!
我和小白被师父锁进地窖,不然……不然——”
臧初永远记得那天。
残阳如血瀑,腥味浓厚得甚至可以渗透泥土,从此永世不散地拢在他和公鉏白头顶上。
公鉏白被吓得哭叫不出来,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
他们过了一天才从地窖里脱身,俩人的手指都挖破了。
村庄一片疮痍,所有的泥土都是深红色,在村子东边,那个小孩玩闹老人家闲聊的大树底下,有了个硕大的巨坑,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死尸和残肢,没有一个人的眼睛是闭上的。
他们甚至没法找出师父的遗体,公鉏白哭得几乎断气。
公鉏白说一个名字,他就往墓碑刻一个,公鉏白越说越崩溃,跪地哭吼道:“怎么有那么多人啊师兄!”
臧初恍惚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自己的五感被生生砍碎了,耳边是孩童碎瓷般的哭叫,公鉏白一遍一遍地问:“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为什么……这么多人……?”
师兄也不知道啊——臧初想说,但嗓子被堵住了,他说不出来,于是只好惶然地抬起头,发现群山都在哭丧,湘妃竹血迹斑斑,风声叮叮当当地像骨头风铃,弥漫的血的恶臭味正在腐烂,连同白花花的肉体、师父粗糙温暖的手、他们来之不易的短暂的安稳童年,都腐烂了。
“你师父我,打了一辈子光棍,以后就靠你们俩养老送终了,知道吗?”
知道了。
所以你在哪儿?
臧初怒气冲到极点,开始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豆大的冷汗漫出,整个人看起来就像立刻就要发疯的野兽,靳樨看情况不好,果断地一掌劈晕了他。
吴定帮忙把臧初沉甸甸的躯体挪到外间的塌上,一时手足无措:“我……我……”
“别说废话了。”
靳樨冷道,“还有谁知道此事?”
“当、当年一起陪殿下出去的人都死了。”
吴定竟然开始嗑吧,“就……就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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