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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太过震惊,他觉得胸中悲凉之情渐重,像冰与炭错综填堵,不可名状,不可宣泄。
晋陵知道他为何突然愣住,将发丝掠到耳后,忽笑道:“弘微,九年不见,你没变,我却老了。”
谢弘微一时无言以对,略迟疑了下,敛袖相拜:“叔母,随我回家吧。”
九月己卯这一天,秋深雨潺,风吹得檐下竹梢飒飒的。
她已经多年没去看他了,不知他在重壤之下,睡得安不安稳?他的坟淹没在一片坟岗荒冢间,两旁的野蕨草藤,茂密的爬满了墓碑。
雨依旧下着,淅沥沥,一叠声在耳畔回响,好像海浪冲击着岸堤,冷风打在脸上,心里是退潮后的宁静。
她想,终有一天,她也会化成灰烬,那些前尘往事,都如云烟。
后代的史册中,没有她的名字,只有一个封号,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要不是这个身份,可能连这点痕迹也留不下。
晋陵生在太元五年,宫里的老人说,那一夜秋雨滂沱,漫天风露,琅琊王轲府中传出幽吟的鬼歌。
那女鬼名叫子夜,歌喉逼人,声过哀苦,听到的人莫不为之心动神移。
鬼歌交杂在震耳的轰雷中,彻夜盘旋不息。
帝女降世,就有夜鬼造此悲声,实是不祥之兆啊。
果不其然,她的生辰,成了母亲的死忌。
她的母亲出身显赫的太原王氏,因为容德淑令,被立为皇后,母仪天下。
后来听宫人们私下议论说,皇后并非像诏书里写的那样贤德,反而嗜酒骄纵,是个十足的妒妇。
记事以来,她只在纸上见过母亲两面。
小照上的女子含情凝睇,烟霭中,静静注视着她,一双眸子在焰影后弥漫着无尽愁云。
她想起传闻中那个喜欢赤足奔跑的疯子,和画上的女子派若两人。
这张画像供奉在秘府的禁殿里,她曾无数次猜想,被关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应该很寂寞吧?
多年以后,她才在别人零碎的转述中,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终晋一朝,士族高门把持政柄,宁康三年,太傅谢安位居辅政,自桓温死后,桓冲接替亡兄任徐州刺史,桓氏一族依然位重势强。
新帝司马曜,当时年未弱冠,纳后之事不能做主,只好交予公卿。
为了平衡桓谢之间的矛盾,便册立王蕴之女为后,也就是她的母亲。
王法慧并不像描述的那样“容德淑令”
,相反,她天真骄纵,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容不得丝毫的背叛。
六宫佳丽如云,没过多后,司马曜宠幸了一名浔阳歌伎,这女子出身教坊,能弹会唱,甫一入宫就被封为淑媛。
也许是太喜欢她,怕出身寒门惹人笑话,又将她的生父封为平昌太守。
自从司马曜迷恋上陈淑媛,就对皇后日渐疏薄。
她忍受不了后宫的冷寂,开始酗酒,喝醉了就坐在庭前哭一场,或是游魂般赤足行走于阴暗的殿廊中,像只失了巢穴的燕子,踉跄盘旋,无枝可依。
可是她想错了,她肆无忌惮的爱在他眼中成了妒忌,以酒浇愁的行径在他眼中成了骄横。
一个人若厌弃了你,你哭是错,笑是错,连活着都是错。
皇帝溺于酒色,夜夜与陈淑媛在华林园中作乐,沉湎于温柔乡,她借故杖责了陈淑媛,司马曜一怒之下将国丈王蕴召进宫,在他面前一一数落妻子的罪过,善妒、酗酒、御下严苛。
王蕴吓得连连叩头,脱帽谢罪,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司马曜那时亲政不久,心知根基不稳,又忌惮谢氏权倾朝野,不得不仰仗太元王氏,才勉强咽下这口气,罚皇后禁足中宫半月。
这场风波过去,皇后却像变了个人,变得少言讷语,曾经澄净的眸子像风沙散尽的天空,空洞而茫然。
她其实很美,唇似渥丹,目若寒星,尤其不笑的时候,像个冰堆雪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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