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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法让家里人分享到成功的喜悦。
直到她生命终了的那一天,生活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了,每天都将和现在一模一样,虽然没有愁虑,然而却处处受限制,毫无“高贵”
的事情。
她的心里像压着一个重担。
从她的来信很清楚地可以看出来,她融入德国南部环境的愿望正随着这种低沉的情绪而逐渐减退。
细微的小事自然没有什么。
譬如说,她已经学会了跟使女、跟送货的人交谈,学会了用小肉团代替肉丸子,当她丈夫把果子汤叫做刷锅水以后,她也不再给她的丈夫作果子汤了。
但是从大处看,她在这个城市一直是个外人,这里招待一位布登勃洛克家的姑娘竟丝毫也没有与众不同的地方,这对她是一种不间断的屈辱。
有时她在信里写,一个泥水匠一手端着一杯啤酒另一只手倒拿着一个红萝卜,怎样在街上招呼她说:“几点钟了,邻居太太?”
虽然她写这件事用的是诙谐的语气,但她深切的愤慨已经跃然纸上,而且我们也可以想象得到她当时的样子,怎样把头一扬,不但不回答人家的问话,而且连看对方也不屑于看对方一眼但是使她感到陌生、感到受人冷淡的倒也不单单由于别人这种不重礼貌、不拘形式。
问题是,她还没爱上这里的生活方式,却已经被慕尼黑的空气包围着;这是一个住满了终日无所事事的艺术家和市民们的大城市的空气,一种略带着些道德败坏的空气,可她的心境却不允许她自由畅快地呼吸这种空气。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最后终于展露了一线幸福的曙光,并且这正是布来登街和孟街的人求之不得的幸福,这就是:一八五九年过了没有多久,冬妮又要当妈妈了。
在她的信里欢呼的情绪跃然纸上,长久没有读到的那些恣纵的、幼稚的、煞有介事的词句又频繁的出现。
老参议夫人现在除了夏天到外地去避一避暑,已不再出远门,而且就是避暑也差不多只限于波罗的海海滨,因此她对于这次不能到女儿那里去,感到是一件憾事,但她会在家祈求上帝保佑她的女儿。
但是老夫人虽然不能去,汤姆和盖尔达却写信说他们要去参加孩子的洗礼,而冬妮的脑子里也充满了各种计划准备“高贵不俗”
地款待一下娘家的人可怜的冬妮!
没想到竟然是那样悲惨的结局,而她幻想中的用花朵、糖果和巧克力点缀的、作为一次迷人的小小的节日的洗礼也竟成为画饼,因为婴儿,一个女孩儿,刚刚出世就夭折了。
她只活了不到一刻钟,在这一刻钟内,大夫虽然用尽了力气想使这个细弱的小生命维持下去,但她还是回到了上帝的怀抱。
布登勃洛克参议和他的妻子赶到慕尼黑的时候,发现冬妮本人也还没有脱离危险。
她卧在床上,病况比第一次严重得多,她本来就已经常常害神经性的胃弱症,而这次的打击几乎使她吃不下任何食物。
可是最后她还是渐渐痊愈了。
在她的娘家人动身的时候,她的健康情况已经不用担忧了,但是在另一方面却很有值得担忧的地方,因为他们很清楚地看到,特别是参议的观察力很敏锐,他对所有的事情都明察秋毫:即使是这次佩尔曼内德夫妇的共同的灾殃也无法再使这一对夫妻感情融洽起来了。
佩尔曼内德先生的软心肠是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他的悲痛是有目共睹的,看着这个停止了呼吸的婴孩,一颗又一颗的大泪珠从他的红肿的小眼睛里挤出来,沿着他的鼓蓬蓬的面颊流到带穗的胡须上。
他一再唉声叹气地说:“唉,真叫倒霉、真叫倒霉!”
但是据冬妮的观察,其实他并没有为此而长久地间断舒适的生活,他晚上在皇家酒店消磨的钟点不久就使他忘却了他的苦恼,在他那句“唉,真叫倒霉”
的口头禅里也就包含着他的宿命的观点。
他就是在这样乐天、安适、发一点牢骚又带一些麻木不仁的宿命观点里继续安逸地混日子。
但是冬妮的信从那时候起却一直没有断绝悲观和诉苦的语调“唉,母亲,”
她写道“我是一个多么不幸的人啊!
最初是格仑利希破产的事,后来又是佩尔曼内德退休,又是孩子的死。
我究竟犯过什么罪啊!”
参议在家里一读到这样的表白,就忍不住要微笑起来,因为尽管这些话里隐藏着那么多痛苦,但他依然感觉到冬妮那可笑的骄傲感仍旧存在,而且他很知道,冬妮布登勃洛克不论是格仑利希太太也好,是佩尔曼内德太太也好,一直没有脱掉是一个孩子。
她对自己一切成年人的经历开始几乎不相信其为真实,而后却又以孩子式的认真、孩子式的煞有介事,特别是以孩子式的反抗来经受。
她搞不懂她为什么要经受那么多的苦难,因为她虽然嘲笑她母亲的虔诚,她自己却也是充满了这种思想,她确信世上有所谓因果报应可怜的冬妮!
她的第二个孩子的夭折既不是她受到的最后一次,也不是最残酷的一次打击一八五九年年尾,一件可怕的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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