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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宴往前走了两步,银表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雨眠妈走前托我照顾她,说找个能护着她的人,不是找个需要她护着的。
你这病,只会拖累她。
她跟着你,得天天担心你喘不上气,担心你躲在消防通道抽烟,你觉得她不累?”
雨越下越大,打在手机屏幕上,把“齐铭磊的杯”
那行字晕成了片模糊的蓝。
齐铭磊忽然想起庄雨眠蹲在窑前添柴的样子,她的白衬衫沾了黑灰;想起她攥着他胳膊说“瓷怕冷”
的样子,她的指尖因为总揉陶泥磨出了薄茧;想起她把陶泥掉在地上时,肩膀抖得像片叶子——原来暖别人的人,也会累。
他这半块碎瓷,嵌在杯子上,只会让金缮缝更难描,让她的手更酸。
他最后看了眼手机屏幕,然后把手机扔在了天台的角落里。
碎瓷片从掌心滑落时,他听见楼下传来警笛声——大概是季宴叫来的,怕他做傻事。
可他只是想吹吹风,吹掉那些填不进缺口的暖。
风很大,把他往栏杆外推了推,他没躲,就顺着风往前倾了倾身子——好像这样就能离老巷的陶窑近一点,能闻见那只“齐铭磊的杯”
烧出来的茉莉香。
后来的事,齐铭磊记不清了。
只记得风很大,把他往栏杆外推了推;记得碎瓷片掉在地上的声音,比庄雨眠的陶泥摔在地上时还脆;记得最后看见的光,是老巷陶窑的方向,亮着盏灯,像谁在等他回去粘杯子。
易安把最后一点普洱倒进陶杯里,茶汤在杯底积成深褐的潭。
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你没看见她后来在陶窑前蹲了三天?”
齐铭磊猛地抬头,眼里的白气颤了颤。
余娉把笔记本递到他面前,翻开的那页画着只杯子,杯口的碎瓷片旁,用红笔描了朵茉莉,花瓣上沾着点淡红,像血。
“余娉去老巷看过。”
易安的声音沉得像埋在陶泥里的话,“庄雨眠把你掉的碎瓷片捡回来了,粘在杯子上,金缮缝描了三遍才描圆。
她说‘齐铭磊怕黑,得留盏灯’,就在陶窑前点了盏马灯,守了三天,首到杯子烧透了才肯走。”
窗外的晚风裹着茉莉香飘进来,落在吧台上的碎瓷片上。
齐铭磊指尖蹭过瓷片边缘的血痕,忽然觉得那点凉意里,好像还留着陶窑的暖——原来有些金缮缝,碎了也能续,只要有人愿意蹲在窑前,守着余温描完最后一笔。
余娉把笔记本合起来时,银镯子响了声,像在轻拍什么。
“季宴后来走了。”
她轻声说,“他说看见窑里的柴总烧不完,半夜去看,看见窑前有个影子在添柴,添的都是带茉莉花瓣的柴枝,知道自己不该留。”
齐铭磊低头看着陶杯里的茶汤,里面映着自己半透明的影子。
他忽然想起庄雨眠说过的“碎瓷有魂”
——魂大概就是这点不肯散的暖,混着茉莉香,飘在老巷的风里,等某个人回头时,能闻见那句没说出口的“我等你”
。
吧台上的碎瓷片忽然轻轻晃了晃,边缘的金粉亮了些,像被什么东西暖着。
易安和余娉对视了一眼,没说话,只是往陶壶里又添了点热水。
齐铭磊站起身时,听见巷口传来铜铃声——是庄雨眠背包上的旧铜铃,她总说那是她妈留的,响起来能引着魂回家。
风裹着铃声飘进来,落在碎瓷片上,叮铃一声,像杯子粘好了的轻响。
老巷的方向亮着灯,陶窑的烟正慢慢飘起来,混着茉莉香,在青石板上铺成条路。
齐铭磊攥紧碎瓷片往门口走,这次指尖的暖,再也没凉下去。
他好像看见庄雨眠蹲在陶窑前,正用金粉描着杯口的缝,梨涡在笑时陷得很深:“齐铭磊,你看,金缝越描越亮呢。”
陶泥摔在地上的脆响,像根冰锥扎进齐铭磊的耳朵里。
他没敢回头,脚步却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得砸在消防通道的水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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