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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头绣瑞兽的谢宝因闻言抬眼,眼里冷到不似人,唇畔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此伶牙俐齿,怕是在我这里屈才了。”
她在瞧向灵霄时,盈盈笑容更甚,冷意也消散:“她睡昏了头,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们几个笑笑也就罢了,这等混账话若说出去也不好听,我还指望着以后给她找处好人家。”
玉藻后悔的捂嘴,她忘了还有旁人在,妄议皇家是大不孝的罪名,若要被有心之人听去,到外面大肆宣扬,她家女郎就万死不辞了,连谢家也难逃被人参奏。
“玉藻护主也不是这几日,当笑话说出去怕都没人听,再说我什么记性,出了女郎这道门,连来干什么的都能忘记。”
灵霄当即就言明心迹,将剪子放在藤篮里,“女郎且用食,我就先走了。”
玉藻又赶紧追出去说要送送。
走到外头院子里,灵霄才停下,念着谢宝因平日对奴仆们的好,还是忍不住多嘴说道:“你平日里也是稳重的,人又机灵,可就是太护主,遇到女郎的事便忍不住这张嘴,你若不改改,只怕护主日后变成害主。”
“女郎在府中如履薄冰,做得太好或太差都恐失足,什么话也都藏着不说,我若再不替她说几句,只怕闷在心里成病。”
玉藻递过一对耳坠子,好言好语道,“只求勿将我所言当真。”
灵霄忙推掉,笑着看了眼屋里就走了,府中的仆妇们没谁是不喜欢五娘的,爱跟她们逗趣玩笑,又总帮着她们不去挨女君的骂,有什么吃穿用的也都大方的赏给他们,就算是个长舌头的,哪还舍得再去多嘴说什么。
玉藻送完人,从外头进来时,谢宝因已坐在窗前继续誊写白日被那场大雨打断的《太上感应篇》,模样极认真,不为俗事所扰。
玉藻低头看着没动一筷的吃食,怕女郎饿坏了肠胃,正想劝说好歹吃点填腹,却只听谢宝因先开口吩咐道:“都拿去与那些仆妇们分食吃了吧。”
怕再惹恼女郎的玉藻忙点头欸了声,轻着手脚端碗碟进出,回来后也不敢去打扰,主仆两个都忙各自的事。
到夜里服侍谢宝因在卧床歇息后,玉藻才去洗漱。
躺下再无闲事可打发的谢宝因听着帷帐外的燃烛声,开始想起许多人事,锁住的心绪缓缓松动,杏眼渐渐有了湿意,边脱腕上金镯,边想起天台观的那只仙鹤,鼻翼微微翕动,眼泪已再难收回去。
这些年来她已经尽了所有人事。
玉藻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准备回侧室休息时,犹犹豫豫还是来到帷幔外,出言安慰道:“前面是我多言,女郎且宽心,其实阿郎能应下这门婚事,想来也是一门好的。
要说公主的姻缘又能差到哪去,陛下既能这般宠着五公主,想必为她婚配的郎君也是鹤鸣九皋的,倒也未必比阿郎选的差。”
谢宝因伸手抹去淌下来的眼泪,将金镯掖在枕下,翻身合眼道:“这些已经不是你我可以操心的,赶紧去睡吧。”
玉藻知道女郎心中自有主意打算,也不再多言,将最外边用以遮光的绨幔放下,走到高几边把手里照明的油灯点燃后,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眼,才吹灭屋内的蜡烛离开。
范夫人刚服侍完谢贤去上朝,见谢宝因依旧准时来省视问安,姿态见美,颇满意的含笑点头,昨日命随侍前去,本来也是想让她提前做个准备,先在自己屋舍那边哭了闹了,省得到时在她眼前哭闹惹人头疼,哪怕今日告假不来省视,她也能谅解一二。
如今情况倒是未预料的,这个女郎未来能成大事。
“你的婚事昨日定下来了,陛下亲赐的郎君。”
范夫人感叹于心,面上作笑容,“已经选了下月初九的日子纳采,待六礼具备,再成婚。”
懂事的仆妇赶紧拿蒲团上前,谢宝因也随即屈膝,行跪拜大礼:“有劳阿翁和阿娘为女儿的婚事费心劳神。”
夜里办完公的谢贤听范夫人说完白日里的事,或许心有所愧,特地嘱咐了句:“宝因去博陵林氏时,资财给与五十万钱,侍从二十人,终究是我渭城谢氏的女郎。”
“这我明白,怎么也不能寒碜了去的。”
范夫人点头,又转身出去吩咐疱屋把饭食送来,走回屋里给谢贤倒茶时,才问,“不知那林氏子弟今在朝中都担任何职?”
外头铜片响过一声,范夫人递过茶,坐下等仆妇们摆好饭食酒水,又有另外的婆子来摆筋瓶、止筋和渣斗。
“长子林业绥未被朝廷授职,次子任的都是些低品闲职,其余二子尚在念书。”
谢贤从筋瓶里取出双银箸,夹了筷酿肉丝吃,吞咽下去又道,“林业绥十三岁就被王廉公辟为掾属,后由王廉公举荐转任征虏将军王桓的司马、领隋郡相,监征虏诸军事。”
范夫人想到自己那十三岁的六郎,咬碎嘴里的脆骨咽下,脸上神情像是想笑笑不出来,倒显得有些怪异:“他倒能被王廉公赏识。”
谢贤不语,静默用食。
赏识又能如何,当年林勉也被他阿翁所赏识,喜爱到哀叹为何不是自己儿子的地步,却还是能说出“江河入海痴心妄想[1]”
的话来。
中书侍郎草拟好诏令,李璋阅后点头,才令舍人到永乐巷林府宣传诏命。
郗氏手捧着绢帛,看着舍人离去,才同众人缓步回到后厅,坐在床上时唉声叹气,胸中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来,堵的心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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