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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就摇头笑。
说起对身高的执念,其实还有一桩缘由。
自我记事起,身上就一直是陈年的旧衣裳,头发也被剃得短短的。
小时候还不觉得,等长大些,便少不得问母亲,我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女孩子一样留长发?我能不能不穿男孩子的衣服?母亲往往就要用勤俭节约之类的字眼将我搪塞,说我和我哥都在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一个样儿,哪有那么多新衣服可买;编辫子很费时间,不如短发利索,何况她也不会。
如此纠缠几回,我终于泄气,隐约也明白家中条件的有限,只有默然接受。
当女同学问我,怎么总穿这样单调冷清的色彩,我故作深沉,说自己不喜欢花里胡哨。
时间长了,也许我连自己都信以为真,认为黑白灰是这样耐看。
但毕竟是旧的,是陈年穿剩下的,说没有不甘是不可能的。
于是我暗暗想,等哪天自己的个头超过他,岂不就能名正言顺买新衣裳了吗?
听说运动对于长个儿很关键,我就拉陈年陪我打羽毛球。
球拍是从家里的杂物堆翻出来的,上边丝网断了好几根。
能找到这么一副已很不错。
羽毛球也是在的,就是羽毛没了,秃了。
没有羽毛怎么能叫羽毛球,但没关系,没有羽毛,还有陈年。
他不知道从哪儿捡来了鸟羽,看形状颜色都不一,还是不同鸟类呢,剪刀胶水齐上阵,总之经陈年这么一倒饬,秃球长出了新羽,我们磕磕绊绊也算是有球可打了。
是的,那时的我们还买不起一副崭新的羽毛球拍和球,当你路过球场旷地,路过黄发垂髫,见过很多白色的羽毛球在空中飞扬,可你一定从未见过一只五色斑斓的羽毛球,美得夺目的羽毛球,它是那样与众不同,以至世上不会再有,因为它是陈年做的。
没能记住具体是哪一天,生命周期里这样顺其自然的事,这样一种象征,并未让我抱有仪式感。
只记得是夏天,我和陈年都穿着短衫短裤,屋子里的风扇叶呜呜地转。
终于到了傍晚,太阳比晌午时分矜持得多,我们就跑到家门口的空地打球。
路旁的香樟树那样聒噪,知了叫个没完没了,不知打哪儿吹来一阵风,竟把我们的球挂在了枝桠子上。
我急得跳起来拽着树枝摇撼,球纹丝不动。
陈年知道我心里紧着那只彩羽毛的球,对我说你等等,然后抱着树往上爬。
那棵树不算矮,我在下边望着他,有点激动。
陈年打小就比我会上树,我却始终没弄懂,这样粗直的树干,手脚该如何借力,是为憾事。
我拿到了!
陈年在树枝上喊起来,朝我挥着手里的彩羽。
可他高兴的神情很快变成慌张:陈醉你怎么了?
腹部猛可间一阵抽痛,我蹲在地上,勉强抬头看了陈年一眼,那种痛苦惨白的脸色想必吓坏了他。
陈年把球一扔,飞快下树,离地面还很有些高度时就直接蹦了下来。
我告诉他没事,就是肚子痛。
以前也不时有过,都知道我胃不好。
初时的阵痛过后,痛感就含蓄起来,陈年扶我进屋休息。
别忘了球,我提醒他。
我往木板床上吱呀呀一躺,陈年在床边放下一杯热水,说,晚上还是给你煮清汤挂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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